正文_第三十章 敌友难分(上)



民国三十年(公元1941年)十二月一日,下午二时三十分许 重庆军统局总部

最近军统头子戴笠的日子很不好过,从今年年初开始,军统局在日占区的多个城市秘密从事情报收集和刺杀叛逃人员任务的情报站就遭遇到了日军宪兵和汪伪政府特务的清剿。一年下来各条情报线均是损失惨重,传回来的情报杂乱无章而又缺乏条理,一些失去领导人的情报站更是处于人员散乱群龙无首、一团乱麻的困局,许多地区的情报网早已经是名存实亡。

加上最近发生的军统上海站被日军特高课一锅端,这要命的消息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嘴欠之人抖露到了老头子(蒋介石)面前。原本就因为近期正面战场战事不利,憋了一肚子火的老头子立即把戴笠招了去他位于歌乐山的别墅里,指着戴笠的鼻子好一顿训斥,戴笠只能无奈地当了一回出气筒,被狠狠地训斥了一个小时都不敢出声。一想到老头子严令自己在一个月之内把上海站重新恢复起来,戴笠就感到自己的脑袋好一阵地发胀。

回到军统局总部的二层小洋楼的办公室里,文职秘书早已经殷勤地为他沏上了一壶他最喜欢的印度阿萨姆红茶。端着手中盛满暗红色茶水的精致茶杯,站在办公室的窗台边的戴笠,看着玻璃窗外阴云密布,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的天空,感觉此刻自己的心情就跟重庆这糟糕的天气一样阴郁。

“老头子年轻的时候曾经侍卫于落难的国父先总理(孙中山),这才能够青云直上,而我戴某人又侍卫于老头子,所以才能担任这军统局局长之职位,可我身边又有谁可用呢?!”看着自己办公室正中悬挂的那巨幅的孙中山画像,端着茶杯的戴笠满面愁容地轻轻呷了一口茶,黯然自忖着。

想着想着,戴笠又喝了一口手中茶杯内的茶水之后不自禁地抬头向二楼的玻璃窗外看去,通过院子里树叶落尽的梧桐树的枯枝间地缝隙,他正好看到沈醉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拿着一份文件袋,一路小跑着从门口走入了院子里来。这小子是原上海特区区长余乐醒的内弟,经其举荐,跟随在自己身边已有多年,为人心思缜密,办事干练,着实是个人才,戴笠微微一皱眉道:“难道是他?”

等到沈醉推门进来之时,戴笠面上的愁容早已经烟消云散,作为一个领袖,他自认为不能在下属面前流露出丝毫的软弱和踌躇,否则上行下效,队伍就会不好带了。所以在沈醉出现在自己视野里到推门进来的短短的一两分钟之内他就已经完全隐藏起了自己内心真实的心情,重又变得冷静而又严肃起来。

“叔逸啊,有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啊?”戴笠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开口询问道。

“报告局座,苏州站站长徐文川今日中午的时候刚刚用密电发送了一份电报回来。解密之后听说您刚从蒋委员长那里回来,所以我就立即带来给您过目了。”沈醉伸手抹了抹自己面上的雨水,随后将手中的那份牛

皮纸封面的盖有“绝密”两字图章的文件袋毕恭毕敬地递上。

”哦?电文里头怎么说?”戴笠接过文件袋却并没有急于打开翻阅其中的电文纸,只是眉毛一挑,沉声询问道。

“上海站唯一逃脱了日军宪兵围捕的行动组组长陆子陵被徐文川他们在苏州玄妙观找到了……”沈醉支支吾吾地回答道。

“人控制住了吗?务必要带他回来!”戴笠撕开了文件袋的封口之后特别叮嘱道。

“恐怕……恐怕有些困难,路上……路上出了点意外,人……人没能带回来……”沈醉面有愧色地支吾道,脑门上已经隐隐有汗水渗出。

“怎么回事?难道说人死了?”戴笠一把将手中的文件袋拍到了办公桌的桌面上,略带怒意地追问道。

“是……是的。陆子陵负伤之后被中共地下党救了,养伤期间也不知道受了啥刺激,还是说被共党洗了脑。在接头地点玄妙观与苏州站的徐文川等人碰面之后,拒绝被押回重庆接受调查。反而出手重伤了我方的数名特工。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是不是从共党那里知悉了我们军统高层利用地下的秘密运输线跟南京汪伪政府私下交易军火和战时稀缺物资的消息,扬言要将此事通过宋夫人(宋庆龄)和委员长太太(宋美龄)直接向老头子汇报,徐文川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将其当场处决。尸体已经就地掩埋了,所以人没能活着带回来,还请局座责罚。”沈醉满脸愧色地主动请罪道。

“嗯,这么说来陆子陵他就是自己找死了,怨不得你和徐文川。”戴笠眯着眼睛双手叠加垒放在自己腹部上,背靠着座椅,沉声询问道,“此事除了徐文川之外还有谁知悉吗?”

“还有苏州站联络组组长尤泰峰和他手下的几名心腹之人知道此事,不过尤泰峰自己也从这条地下交通线捞了不少好处,应该不会不知死活的到处乱讲。而他手下的那几人调往第二战区前线部队充当炮灰的调令也已经发出,不必担心会走漏消息,请局座放心。”沈醉信誓旦旦地汇报道。

戴笠想了想,随即点了点头道:‘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吧。”

“局座,上海站的覆灭必须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您看是不是把这顶黑锅扣在陆子陵头上,反正死人是不会开口为自己辩解的。”沈醉揣摩着面前的戴笠的心理,小心翼翼地请示道。

“算了,上海站这次的问题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上头查得紧,下头现在也有些消极的情绪。值此关键时期,鼓劲打气要比推卸责任重要和有用得多。”戴笠目光深远地摆了摆手,制止他道。

“卑职愚钝,如何行动还请局座您示下。”沈醉讨好地询问道。

戴笠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向着窗边走了几步,看着窗外已经转变成瓢泼之势的雨势,略微思索了一下之后说道:“很多事情远没有你我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之前跟你也已经谈起过了,广东陆家世代为咱党国效

力,在党国高层人脉众多,那个陆子陵我也亲自见过多次,是条好汉子,你说他勾结日本人或者中共,背叛上海站,给他乱扣帽子,鬼才会信你呢!弄巧成拙惹怒了陆家人,以他们的势力闹腾起来,你我吃不了兜着走。所以我的意思是咱不妨顺水推舟,那陆子陵不是已经被徐文川就地正法了吗?反正死无对证,咱不妨将他包装成抗日英雄、军统烈士的模样,将其刺杀董庆锋的过程以及负伤逃脱日军重重围捕,前往苏州通知战友们撤离,最后伤重而亡不幸牺牲的故事大胆的加工夸张,通过报纸,广播等媒体宣传出去。这样一来对上头和手下的兄弟们有个交代,还能启发国民的抗日热情,而且给足了陆家人的面子,可谓一箭三雕一举三得。你认为怎么样?”

“高啊,实在是高!局座您这番妙计,卑职真是拍马都赶不上啊!”沈醉肉麻地逢迎拍马道。

听了沈醉的马屁之后,戴笠只是微笑不语,脸上却是一副相当受用的表情。

“局座,还有一件事。上海站站长宁海元自二十八日被日本宪兵和特高课在法租界逮捕之后,就被关押在了上海日军宪兵总部的看守所里,至今已经过去了三天。根据我们最后的潜伏人员冒险用电台发回的密电显示,宁海元至今尚未招供,在日军的刑讯逼供之下吃了不少苦头。您看是不是设法让苏州站协助我驻沪潜伏人员,设法营救一下?”沈醉又再次请示道。

“那个宁海元是军统内的老资格了,情报作业经验丰富,对党国赤胆忠心,而且参与和知晓不少江南地区情报工作的内幕。如果他承受不住刑罚也顺势叛变,那对于我们在江南地区的情报网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人是一定要设法营救的,但上海是日军在华南地区的大本营,守备力量充足,宪兵总部更是看守严密。仅凭苏州站的那几十号人以及上海站潜伏组的那几棵独苗苗,力量未免不足啊。”戴笠重又坐下,双手交叉挡在自己鼻尖前,手肘撑在桌面上,沉思着说道。

“既然营救有难度那不妨让潜伏人员趁早将其干掉,免得情报外泄,给咱军统带来二次损失。下毒、下药、割喉,暗杀的方法有很多种,不怕他不死。”沈醉眼中凶光一闪,咬了咬牙进言提议道。

“潜伏组一旦动手的话,难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我们将他们安插进鬼子的核心部门不容易,他们持续潜伏给我们带来的贡献要大得多。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使用,否则得不偿失。”戴笠挥了挥手,一口否决了。

两人一时之间谁都没有稳妥的好计策,只能互相大眼瞪小眼,沉默不语。

过了足有五分钟的时间,戴笠才忽然灵光一闪,一拍脑门突然开口道:“对了,我们眼前就有一股力量可以暂时借用一下,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局座您说的莫非是?”沈醉一脸惊愕地欲言又止道。

“不错,正是共产党!”戴笠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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