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十章 脱困(上)



按照行动组原先设定好的计划以及陆子陵个人的设想,一旦在临近苏州路的商业街那里执行刺杀董庆锋的计划,无论成功与否,撤退的线路都只有固定的两条路可选。第一种选择是往南方走,从公共租界中区进入南边的法租界,暂避风头之后由后勤支援组的弟兄协助混出城去随后可以前往杭州或者苏州等地,与当地的军统联络站取得联系后重新发展力量卷土重来。但这种选择需要潜伏的时间较长,而且法租界不一定安全,如果法国巡捕房迫于日军压力而协助搜查的话,幸存的军统成员很可能会被一锅端;第二种选择则是反其道而行之,不往日军守备力量薄弱的西南两方向撤退,而是直接渡过苏州河,冒险穿越日军占领的公共租界北区和驻沪日军海军陆战队兵营所在地闸北区,前往上海铁路的枢纽站——京沪车站,然后偷偷搭乘沿线的淞沪铁路,京沪铁路,沪杭铁路的火车前往杭州,苏州,无锡,嘉定等外围市县。虽然此方法极其冒险,风险极大,需要经过苏州河北岸和京沪车站两处日军检查点,但好处就是方便快捷,可以在日军完全封锁进出上海的各个陆地出入口之前利用时间差和日军心理上的盲点迅速脱困。

但现在这两种计划显然都不可行了,因为刺杀行动已经失败,行动组,情报组以及后勤支援组均是损失惨重,仅存的军统人员均已分散撤退。现在根本没有人会来支援和接应他,一切都只能靠自己了。如果没有人接应的话,上述两种方法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不可能独自一人完成的,现在苏州河南北两岸都已经出现了日军宪兵搜捕自己的身影,且不说自己如今有伤在身,就算是完好无损的一个人想要从街道曲折的公共租界穿城而过,也将面临随时被日军搜捕部队抓获的风险。

“到底该怎么办?”看着两岸越聚越多的全副武装的日本宪兵和海军陆战队队员,全身浸入苏州河河水中,只将鼻孔以上露出水面的陆子陵的双眉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

就在他愁眉不展,左右为难之时,过了大约五六分钟,他忽然看到联通黄浦江的苏州河东段缓缓驶来了一队约六艘首尾相接的火轮船,每艘的船体都很大,船舷距离河面都很低,显然是满载状态,看模样单艘的吨位都应该在三百吨以上。每艘船的货仓上都覆盖着防水的帆布,驾驶室上头悬挂着两面旗帜,一面是南京汪伪政府的标有“和平反共建国”字样的青天白日旗,另一面则是绣有一行大大的“苏州民主商会”字样的锦旗,看模样应该是为南京汪伪政府服务的商船,只是不知道运输的是粮食还是沙石水泥。

看着沿着苏州河逆流而上,逐渐向自己所在的外白渡桥桥墩驶来的那一行货船队,原本踌躇无计的陆子陵忽然觉得脑袋里电光一闪,顿时有了主意……

”我真是蠢蛋——既然北上和南下的陆路已经被小鬼子给完全封锁了,那我为什么不从水路走呢?现在陆

上进出上海市的交通要道肯定已经被日军完全封锁,而获得列强授权的日军宪兵和海军陆战队也肯定会以搜查恐怖分子的名义在公共租界进行大范围高密度的搜捕行动,从陆路撤退无疑是自寻死路。但水路就不一样了,苏州河连同黄浦江都是内河航运的重要通道,从上海港登陆的成堆商品和货物都需要像眼前这样的内河轮船运往苏州,无锡,镇江和汪伪政府的国都南京,以供当地的洋行和新政府重建所需。为了保全自己在华的利益,美国人、英国人、意大利人和法国人是不会允许日本人将这条繁忙的黄金水道完全封锁的。自己与其冒风险走陆路逃离,不如改走水路,只要混上其中一艘轮船,驶离上海市范围,自己就安全了。

陆子陵决心一下,立刻开始注意那一队内河货船与自己之间的距离,并且密切注意起河岸两边日本宪兵部队的搜查动向,以避开他们的视线,使得自己能够成功混上船去。好不容易等到为首的那首货船开始减速,准备鸣汽笛从下方通过人来人往的外白渡桥,却发现一辆日本军车载着约十名日军士兵慢悠悠的行驶到了外白渡桥上,然后开始有条不紊的设置路障和挂设铁丝网,准备封锁检查。几个背着三八式步枪的日军士兵一边抽着烟,一边站在桥栏杆旁边面朝河水用日语聊着天。陆子陵连忙躲入桥下阴暗处,全身遁入水中,以免被日军发现,功亏一篑。

“该死!”眼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次绝佳的脱困机会就要悄悄溜走,因为大量失血而感觉自己有些力不从心,不能再保持踏水姿势的陆子陵难免心急如焚。

但正所谓“天无绝人之路”,就在陆子陵内心火急火燎的时候,事情却突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机。原来日本人在外白渡桥上设立路障之后,开始对经过的行人逐一搜身盘查。一位乘坐道奇轿车路经此地的青帮大佬,自认为身份崇高,骂骂咧咧着拒不执行日本停车检查,逐一搜身的命令,带领着四名持枪的手下跟日军的那个搜查班对峙了起来。恼怒的日军伍长朝天鸣枪警告并大声吹起了紧急联络用的警哨,沉闷的枪声一响,吸引来附近日军宪兵注意的同时也引起了在场的百姓们的恐慌,一时之间外白渡桥沿线人群大乱,众人争先恐后的互相推搡着想要尽快远离这块是非之地。而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会鸣枪的日本宪兵们也是如临大敌,在佐藤弘一少佐的喝骂之下,推开蜂拥四散的人群,逆着人流向前挤去,想要上桥一探究竟。原本秩序井然的沿线交通顿时乱成了一锅粥。儿童妇女的哭嚎声,男人们愤怒的喝骂声,日军狂怒的责打声,汽车喇叭和引擎的刺耳的轰鸣声响作一团。众人的注意力都从河面上转移到了外白渡桥上,这就给了桥下的陆子陵以千载难逢的逃脱机会。

他紧盯着正从自己身前驶过的货船的船舷,瞅准了货船载货多,吃水深,船舷距离河面已经不足半米的距离的绝佳机会。当船队中

的第二艘货船接近之时,他的双脚猛地用力一蹬外白渡桥的水泥桥墩,身子向前一窜,狠狠地向着货船的右舷船帮扑去。双手正好紧紧地抓住了船舷上用来捆绑固定防水帆布的缆绳。

手里头一抓住那天津大麻花般粗细的浸了水的缆绳,陆子陵就死也不撒手了。尽管身体被冰冷的河水不断撞击着,自己的身体也被货船拖拽着向前驶去,自己手臂因为吃力的关系,感觉就快被拽断了,但他却依然是死死的紧握住缆绳,就是不撒手。挣扎中从来没有呛过水的陆子陵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平头一次呛了两口水,伴随着苦涩咸腥的河水,他双臂一用力使得自己的身体更加贴合船舷,随后收腹向上一发力,左腿已经跨上了船舷,狼狈不堪的爬上了那艘货船仅有一脚来宽的船舷。

寒冷,饥饿,疲惫加上大量失血,使得陆子陵在经历了这一系列复杂的动作之后忍不住头晕目眩起来,他趴在货仓的防水毡布边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同时隐藏着自己的身形,以逃避日军追兵的目光。

“不能耽误,我还没有彻底安全!”陆子陵伸手擦掉了自己嘴角的水渍,尽管右腿上的伤口仍然在渗血,每次着力都传来阵阵巨痛,但他却还是咬紧牙关坚持着,猫着腰,手足并用的向第二艘船的驾驶室爬去。他希望能够说服船主,让自己暂时在船舱中隐藏一下,随他们的船队驶离上海。如果他们不同意,陆子陵紧紧地握了握自己的右拳,他也有信心将这一船上的船员全部解决!

眼看着自己就要爬到第二艘货船的驾驶舱里,突然他的身后稍远处响起了一声轻喝:“站住!你是干什么的!”

陆子陵闻声回头一看,只见身后远处的第一艘货船尾部的驾驶舱里冲出了五个水手模样的人,为首的是一个上身穿羊皮短袄,下身穿齐膝黑布中长裤,赤着一双大脚,腰上拴着一根两个拇指粗细的麻绳,一身练家子的短打扮的黑大汉。这些人既不是军人也不像是汪伪政府的狗腿子,但却是人人手中都拿着真家伙,驳壳枪,王八壳子(南部手枪)人手一支,就好似上海滩上常见的青帮打手一般。

“我是南京政府驻上海的76号的特工,为了抓捕恐怖嫌犯,现在要征用你们的这艘船前往苏州。”陆子陵看着如临大敌的众人,面色不变的冷静说道。这些都是他事先制定好的说辞,这船上挂着新政府的旗帜,必然是跟汪伪政府有些联系,自己说是76号的特工,想必他们也不敢得罪。

“76号的特工?抓捕恐怖嫌犯?”为首的那个黑大汉疑惑的看着浑身湿漉漉的陆子陵,走上近前,他装作不经意的瞥了一眼陆子陵那负伤的右脚,随后对身后的四名手下,做了一个动手的手势。

他的一举一动早已被陆子陵看在眼里,他大喊一声:“都给老子退后,不然一枪崩了你们!”随后伸出右手摸向自己腰间,做了一个准备掏枪的手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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